汤奕可穿戴着造型团队挑选的一身服饰,站在全身镜前,将头上一顶红色格纹的贝雷帽扯歪一点,再摸一摸真丝衬衫的娃娃领,检查一下灯笼袖的袖扣是否紧着,最后一眼,扫过与贝雷帽同色的马甲,油画般印花的半身短裙。
这一套造型很是衬出她的青春靓丽,不过,她无奈地说,“你们又把我打扮得好像跟新时代脱节……”
不管是从前在太丰,还是如今的团队,在塑造她的形象上都没有失手过,除了造型团队的能力之外,汤奕可的信任是必不可少的成功要素,牌子小众到不行,只售两千元的裙子,只要他们全票通过,她也愿意穿上走红地毯。
自从张芳芳接下她的一应事务,马上提出要尽量减少她以一九八五年日本偶像的造型示人,避免观众对她产生刻板印象,不过,偶尔还是可以的,因为大家太过迷恋已经逝去的东西,所以对《飘纵口红》里的杀手少女,惊艳不已——她握着银色麦克风,霓虹灯光打在她身上,一边唱歌一边并拢两个手指,拟作手/枪,手腕一抬,一枪击中所有人的心,朋克又俏皮,使她的扮演者汤奕可,得以迅速打开知名度。
有人夸奖、有人吹捧,就有人不理解,他们问汤奕可美在哪里,然而审美是一件非常不客观的事情,向来没有标准答案,你不必博得任何人的赞同,但是汤奕可的情况不同,她是个明星,活在大众的眼光下,自然有一些不认同她的美,又得不到答案的人,便说她的美都是营销出来的,犀利地评价她是长相清秀的路人甲。
汤奕可被她自己挖掘出的负/面评价气到了,从小到大,只有她不满意自己的长相,任谁见到她,都要夸她长得漂亮,语文老师上课讲到‘我见犹怜’这个成语,都会拿她来作比喻。
“明星,因为争议而诞生。”这是芳芳姐说的。她的脾气一下子消了大半,然后,芳芳姐又说,“生气你就输了。”
汤奕可拨了拨巴洛克风格的水晶耳坠,笑着说,“这个耳环,挂在我家水晶灯上,也挺合适的。”
童童捧着手机,一边飞快地打字与导演组沟通,一边说着,“你在房间里多走几步,要是鞋子磨脚还可以换。”
汤奕可依言奉行,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盯着脚上这一双绊带低跟鞋,鞋面上勃艮第红的亮片一闪一闪,闪得她心情愉快起来,末了,蹦跶两下,“感觉还行,应该不会磨脚。”
太阳都没有觉得自己要落山,他们已经到了青年晚会的后台化妆间做准备,补个妆,整理过发型,移动到候场休息室。休息室里可以容纳很多人,陈设非常简单,地上铺着尼龙地毯,周围摆着一张张单人沙发座,角落垒起一箱箱的矿泉水,可是那些犹抱琵琶般,夹在工作人员之中的花容月貌、英俊潇洒的人儿,只露出他们美丽的衣角,也让这里蓬荜生辉。
汤奕可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,编导前来跟他们再对一遍流程,随后童童一直对着节目单计算时间。汤奕可捏了捏她的手,说,“你别紧张,不然我也会紧张。”
话是不假,但是紧张之余,她还有闲情假装漫不经心地打量在场人士,终于得见周嘉树的身影,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外套,里头是v型领的羊绒衫,大大的菱格花纹,露出工整的衬衫领子,与外套同色的西装裤。编导来与他对流程,没有多余的座位给她坐下,周嘉树便站起来与她交流。
在他落座之后,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子,吸引住汤奕可的目光,因为她穿着灰蓝色的连身纱裙,心形脸配大眼睛,有点明艳的味道,鼻头圆圆的,又显得娇憨,总之是很漂亮;更因为她主动与周嘉树搭话。
她的名字叫蒋妙,跟周嘉树合作过,就是他曾经提及的武侠剧,还有一本杂志封面,正是汤奕可见到的那一本。
蒋妙是他真正的同龄人,汤奕可第二次‘遇见’她还是在微博上,在热搜上,蒋妙这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关键词‘耍大牌’。
这个年头,还有人明目张胆的耍大牌吗?该不会是不想干了,找个借口退休?这么想着,汤奕可点进这一条热搜,事件似乎已经过去一段时间,因为跳出来的第一条微博,是蒋妙在节目中谈及‘耍大牌’的来龙去脉,哭得眼睛红红的,下面的评论有粉丝维护,也有人冷嘲热讽,然后吵作一团。
当时,汤奕可闲得慌,洗个苹果,趴在沙发上,读起网友罗列出蒋妙耍大牌的‘证据’,读着读着,忽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。蒋妙只是活得特别自我,不懂得顾及别人,大概是从小在蜜罐子里泡大,她的小世界是围着她转的,习惯将高傲摆在脸上,没有学会藏在心里,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,只因为做了明星……
汤奕可觉得自己也有点虚伪,即使内心抒发着对蒋妙的同情,但是要她选择蒋妙这类型的人做朋友?不可能。
面对蒋妙,周嘉树脸上仍是礼貌的笑容,也会应上她一、两句,不过,他更愿意与自己的助理交谈。
汤奕可不由得想着:他对我是不一样的,在我面前,他的笑容更随性,会说很多话,快赶上小话篓子了。
当然,这些可能只是她的臆测,不是都说人生有三大错觉——手机在振动,有人敲门,以及,他喜欢我。
也可能是周嘉树的性格使然,对待每一个朋友,他都不吝啬自己的关怀。
若不然,在这个圈子里,既有蒋妙这样的女孩子,也有八面玲珑的人物,她又有什么优势,让他多留意一眼呢。
方柏安教会她如何向旁人展示自信,却使她失去在情感上的自信。
有两拨人离开休息室,准备登台,四周的人声稍稍减弱,正巧让汤奕可听见,蒋妙对周嘉树说着,“你应该走霸道总裁的路线,不然就是浪费你的颜值。”他只笑未语,似还没有想到如何应答,她继续说,“我就喜欢那种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高冷男,我可以代表广大少女的标准。”
才不是!
汤奕可心中的小人,马上要跳起来纠正蒋妙的审美,可她一想,这样她与那些以自己的审美,作为全世界的标准,偏说她是清秀路人的人,也没有区别了。
她知道周嘉树有自己的见地,不太可能动摇,却又怕他听进几分……他有没有听进去,都与她无关。
世界卫生组织已将青年人的年龄上限提到了四十四岁,比她大一岁的余高幸,毫无疑问是青年人,有资格出演青年晚会。
汤奕可与余高幸,是两个见到对方就忍不住要发笑的人,今夜她笑得格外明亮,要笑给另外一人瞧,仿佛赌气说着:你有你的青梅,我也有我的盟友。
余高幸在她的右边坐下,开场白是,“北海道好玩吗?”
“好玩!”汤奕可说,“我买了好多吃的,也带来了,就放在酒店,怎么给你?”
余高幸想一阵,说,“等会儿收工,我坐你的车走,跟你回酒店,然后晚点让小轩开车到酒店接我。”
童童听得眼皮一跳,正要冲他们说,低调点吧!却又想着,小可这么聪明,一定想得到‘寄快递’这个办法。
汤奕可点着头说,“可以!”
童童扶住额头,她怎么忘了这俩人智商加在一起,等于负数。
余高幸叹说,“唱歌我是不怕的,唱砸了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儿,可是要给魔术表演当托儿,我就有点紧张了……”
听着余高幸念念有词,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飘向对面,冷不丁对上周嘉树的目光。
汤奕可微微一怔,他落下眼帘,她也将视线移回余高幸身上。
对面有一道女声叫过来,“余高幸,你袜子穿错了!”他们下意识地望向出声的人——蒋妙抬着下巴示意身边的人都去瞧余高幸的袜子,她像是发现个大笑话,笑得很是开心。
余高幸的袜子穿得不一样高,西装裤管下露出的花纹就不一样。他弯下腰,调整着袜子说,“哪儿穿错了!”
蒋妙已经笑够了,好似事不关己地,举起小镜子照着自己。
望向蒋妙的时候,必然忽视不了与她坐在一排的周嘉树,感觉他们像是一个阵营的。
汤奕可的小孩子脾气上头,不压低自己的声音,对余高幸说着,“两边不一样更好看啊!”
余高幸的助理赶忙岔开话题,“最近还流行透明的鞋,匡威就有一款,配上各种袜子,我觉得特好看。”
汤奕可说,“我知道,我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