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此期间,穆夏也提着一壶酒,主动造访了赵葭的营地,虚心地向他请教一件事。
“夏虽然爵至公大夫,但仍然是一个粗人,对于君上派遣大军进驻蔡国,为此不惜与楚国为难有些疑惑,子蔚乃公族年轻一辈的翘楚,赵氏千里驹,可否为我解惑?”
赵葭对这位谦逊好学的大将也不敢怠慢,连忙放下书卷抱拳道:“葭一个黄毛孺子,岂敢随意揣测君上的意图,只是有一点自己的见解,还望军将勿要见笑。”
他摊开一张两淮地区粗略的地图,对穆夏说道:“军将请看,这是淮河,这是善道,这是钟离,这是下蔡,从东到西,连成一线,这条线南边就是淮南、江北,君上不打算夺取,这条线以北则是淮北,君上已派兵攻略。”
穆夏点了点头,“不错,子苇的意思是,得到这三邑,便能控制住淮水?”
“然!”赵葭道:“善道为淮东,钟离为淮中,下蔡则为淮西,淮东宜于善道屯驻,以扼邗沟和泗水;淮中宜于钟离屯驻,以扼沙水、泓水运道。至于淮西的要害,自然就在下蔡了!”
“夫差的眼光不错,将蔡国迁到此处,下蔡控扼淮颍,襟带江沱,为北方之要枢,东南之屏蔽。南引荆、汝之利,北接梁、宋,平途不过七百,西击陈、许,水陆不出千里,外有江、湖之阻,内有淮、颍之固,芍陂良田万顷,群舒、英六之贡,利尽吴越,真是一处必争之地啊,只要守住了这里,楚国就别想肆意进入江北,更别说窥探泗上了……”
这是赵葭随军西来后,一直琢磨赵无恤战略意图后得到的感悟,此刻说与穆夏,顿时让他茅塞顿开,对赵葭更是赞不绝口,更加认为此子他日必有大出息。
同时穆夏也不由感慨,赵葭、柳下越,这一批在学宫里沾染过学识,之后又在军队基层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将领,着实让穆夏心惊,只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进步,他们就要后来居上了,如何不让他产生一种危机感……
君上曾经教训过虞、穆、田等最早追随他的将领,说无论是人还是国,都要记住“生于忧患死于安乐”。
于是穆夏又暗想道:“吾虽然也被君上催促着读过一些诗书,认识了不少字,可惜见识依然不够,这进过临漳学宫的,和没进过临漳学宫的,原来差别竟如此之大。我已经年过四旬,再怎么学也用处不大了,但子孙可不能再如此。此番回去,我定要请求君上,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能破例入临漳学宫,不求他有多大出息,只求能增点见识……”
……
不提赵军在蔡国停驻,只说另一边,王孙胜在见赵军已抢先自己一步,也不恼羞成怒地强攻,而是默默撤军。
但在半道上,他让副将带着大军回去英、六,巩固那里的防御,他自己则星夜驾车与亲卫一同赶赴沈邑。
这次对吴国的进攻分为南北两路,王孙胜是南路,司马子期则亲自带着两军进攻陈国,此刻已经将陈侯逼降,大军正停驻沈邑,等待王孙胜那边的消息。
此刻见王孙胜亲自过来,司马子期先是大惊,还以为王孙胜一个不小心战败了,一问后才知道他已经全取英、六、群舒,不由大喜过望,连连拍着这个侄儿的肩膀,说子西果然没有看错他。
王孙胜却不在意这点夸赞,他请求子期屏退左右,才向他汇报道:“淮南诸邑虽已攻下,但赵军却进驻蔡国,阻止侄儿灭蔡。”
“赵国……”司马子期脸色微沉,自从城濮之战一来,晋国和楚国对峙了一百多年,如今晋国从内部完蛋,楚国本来可以松一口气了,可惜从晋国尸体里站立起来的,却是更加咄咄逼人的赵国。
这次楚国能够光复东境,还是托了赵无恤吸引夫差主力的福,本希望赵吴能两败俱伤,谁料最后却以赵国大胜,吴国大败而告终,赵无恤也一概过去晋国霸主们对淮南毫无兴趣的传统,派兵来争夺蔡国……
司马子期正忧患着要如何面对这个新的竞争者,却不防王孙胜更着急,他猛地下拜顿首道:“叔父,不能得下蔡,便不能正淮南。赵军疲惫之师,人心思归,必不能久持。侄儿敢请叔父予我兵甲三万,乘着深秋之时穆夏、赵葭帅这万余赵军北归之时,击其暮归,然后再夺取蔡国,席卷江淮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