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亲亲的旧俗不能拯救邯郸,更救不了你,二三子,将这个怂恿邯郸叛赵的罪大恶极之臣带过来!施以斩刑!“
涉宾依然在大骂,依然在挣扎不休,却依然被五花大绑,按到刑台上,他要在这里面对死亡。
行刑者是赵无恤的黑衣侍卫,宋国人漆万,他手持长柄铁钺,举起后猛地一挥,沉重而精确,一击致命。他利落地砍下涉宾的首级,鲜血溅洒在地上,殷红一片。周围众人响起一片惊呼,胆小的紧紧闭上了眼睛,可血腥味依然不住地往鼻腔里钻。
昔日在城内不可一世的家宰大人,就这样尸首异处了……
处置了最后一人后,东市已经饱饮三四十人性命,赵无恤虽然已经久经沙场,但还是对这种杀灭全族的施刑感到有些作呕。
他在雨中扫视了一动也不敢动的众人一眼,冷冷宣布道:”邯郸氏已亡,从今天起,邯郸重归赵氏大宗所辖。“
说完,赵无恤一转身离开了这片刑场,回到邯郸氏空空荡荡,失去了老主人的宫室厅堂里。
他找来了那一日带着邯郸降卒们高唱邯郸本地歌谣,以乱守卒军心的乐官。
“我记得你,三月时,你在我大婚时吹奏吉曲。”看见那乐官时,无恤便指着他如是说。
……
“想不到时隔半年,世子还记得小人……”乐官受宠若惊,连忙拱手。
“当时范、中行遣刺客刺杀于我,全赖卫士阻挡才没有遇险,当时你与众乐官也操起沉重的乐器助黑衣侍卫御敌,笙上都染了血,我岂能记不得?”
勉励了乐官几句后,赵无恤便进入了正题。
“我找你来,你想要你编一首歌。”
乐官诚惶诚恐地说道:“世子不但娴熟于诗三百,还多次吟诵出了脍炙人口的新诗,小人岂敢在世子面前卖弄……”
“要你做你便做!鸡司夜,狸捕鼠,人人各司其职,我现在要统御三军,哪有闲情去吟诗诵月?采风和作曲是汝等乐官的本职,就以邯郸不服赵氏,妄图反抗,最后却被我族灭的事情编一首新歌,再让邯郸降卒在城内外传唱……”
“唯……小人这就去做。”乐官连忙应下了差事,告辞后回到居所苦思冥想,最后又召集同僚们写词编调,凑成了一首水平一般,却也算朗朗上口的新歌谣。
于是等到秋冬之交,今年最后一阵雨水稀稀疏疏时,在邯郸城内,开始传唱起这样一首歌:
“赵与邯郸,玄鸟之嗣。大小无别,未见不同。汝以何德?欲我臣躬!且战且伐,必分高下!”
这得意洋洋的曲调是以邯郸氏视角唱的,人们能从中感受到,邯郸的不可一世和熊熊野心。但很快,高亢而停止,成相一敲,歌声转而变得哀叹惋惜。
“邯郸曾言,邯郸曾闻,然是夜风雨,厅堂无人,是夜风雨,无觅孤魂……”
刹那间,听者的心都凉了,凉到冰冷和害怕。
邯郸人记住了这首歌,而赵氏的小宗、城宰们,则牢牢记住了歌中所唱,邯郸氏蚍蜉撼大树,最终将全族人性命赔进去的教训……
……
九月下旬,全取邯郸氏领地之后,挡在赵无恤面前的,就只剩下中行氏的老巢,柏人和东阳地区了。
不过鏖战小半年后,赵军已经师老兵疲,需要在邯郸好好休整一下。针对是否要抢在雪落之前,继续向北派兵打一波,赵无恤手下的“总参谋部”产生了分歧。有的人主张持重,有的人则希望速速进兵,争取在今年前结束中线的战事,然后对于是西进还是东归,亦有分歧。
正当此时,西面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。
赵无恤看着紧急传来的情报,一时失神。
“堂兄,如何了?”带着辎重粮草北来的赵广德关心地问道,他很少见赵无恤如此作态。
无恤默默合上卷册,“韩氏打了一场败仗,偏师被歼,如今主力退保平阳。”
只是偏师啊,赵广德闻言松了口气,笑道:“主力未失就好,平阳可不是好打的,韩氏应该还能撑住,堂兄不是说过么,只要董子守住晋阳,韩氏守住太行,再确保长子县不失,便能拖住西线的敌军……”
“不单如此啊……”赵无恤长叹了一口气,转而对侍卫漆万道:“下去让竖人为吾等准备两套丧服,一件齐衰等级的,一件大功等级的……”
齐衰者,是次于“斩衰”级别的丧服。用粗麻布制做,断处缉边,是夫为妻,男子为庶母、为伯叔父母、为兄弟及在室姊妹守孝时穿的……
而大功又要低一级,大概是为自己准备的,这一定是赵氏中哪位近亲去世了。赵广德心中大惊,他有些慌了:“莫非是……“
无恤抬头闭上了眼,一行清泪从脸颊上流下:“是我那在平阳的兄长,伯鲁,他不幸战死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