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鞅坐镇中军所在的丘陵之上,他身处可将战况尽收眼底的高地,视情形将部队投入最需要的地方。身边簇拥着家臣们和黑衣卫士组成的预备队,四周是此战的主力,来自赵氏本部的步卒和弓手,多达三千余人。
阳虎则位于前拒的副车上,他回过头,观察自己未来的新主君,即便从远处观之,这位全身漂亮甲胄的卿士依旧辉煌耀眼。
赵鞅的大氅由数十张紫色的北地貂皮织成,毛色光滑发亮。他的甲衣则是厚重的铜皮合甲,内里是上好的犀牛皮,染上了亮红色的漆,手臂和护胸、腿部则有青铜铸造的半套防具,均有繁复的流云纹装饰。
至于铜胄,更是气势逼人,那是一只羽毛刻画得栩栩如生的三足金乌,由纯金打造,镶了红宝石眼睛。它一爪探空,张口鸣啼,双翅做成了胄的护耳翼,由细长鸟羽构成的尾巴则构成胄顶的缨。
赵鞅是全军的中心,兵卒们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甲胄,便会心安,就会奋勇向前。
他的气势和风度,连赵无恤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,他的眼神瞥来时,其中的威仪让阳虎不敢造次,赶忙垂下了头。
“赵卿乃世间少有的英杰,我不可再用对付之前几人的法子对待他,否则……”
阳虎恍然觉得,自己如今的处境和在鲁时彻底架空鲁侯、三桓,鲁侯不同,也与在齐侯面前的口是心非大不一样。
在赵无恤面前,阳虎有严重的不安全感,感觉自己的秘密都被窥探去了,随时要小心防备。而在赵鞅面前,他则不敢生出之前有过的觊觎心思,只能做好眼下自己的事情。
那就是作为向导带着赵兵前锋,进攻他昨夜为他们指出的齐军薄弱之处!
带路这种事情,他还是很擅长的。
……
赵兵前拒是熟悉此地地形的赵无恤武卒,赵鞅在下达军令时没有丝毫的随和,认为是合适的部队就会受到指派,无论他们是谁的部属。
而赵无恤自然不愿自己的嫡系去打前阵,承受无谓的消耗。
说起来,赵无恤自从出了晋国,已经两年没有在军阵中居于人下的经历了,最初被赵鞅庇护和指挥时还很不适应,父子间曾有过几次小小的顶撞。所幸他很快反应过来,赵鞅性格里有虚心纳谏的一面,也有刚愎自用的一面,在那些没有大错的事情上,不要过多与其争执。
尤其不能让赵鞅感觉自己试图在军政上凌驾其上,他只能抽空建议几句。
所以这一次,面对赵鞅不讲情面的强硬,无恤却没法置喙,赵鞅性格是外强内刚,无恤则是外柔内刚。最后他只能退让服从,但请求让已经从赵鞅家臣变为自己私属的虎会统领武卒。
对这一点,赵鞅允了。
无恤也有些心忧,这种情况从前就有,只不过那时,还有秀外慧中的姐姐季嬴从中调和,不像这次,争执差点起了口角。
“若我此战后便回了晋国,失去了对直属领地的控制,就成了无根之水。今天的情形会不会再度重演,甚至与他产生更大的分歧,到时候还得一让再让么……”
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,又岂是鲁国之内存在,无论哪个家族,哪座山头皆是如此。赵鞅还年富力强,无恤没记错的话,他还能执掌赵氏二十余年。
如何当上一个既出色又不和父亲抢风头的世子,这对已经走出和历史上不一样道路,建立了自己班底的赵无恤来说,恐怕是一个比起归国更大的难题。
“看来,还得和孔子多学学中庸之道啊……”
此事尚早,暂且不必操心,无恤放眼望去,黎明的雪原上,前方齐国三万余人的队伍拉得很长很长。但齐侯也有意识地让众人聚集在一起,避免被截成两半,有的部分散乱,有的部分依旧严阵。
而吕杵臼那辆金碧辉煌的八马车舆,就隐藏在最中间!
眼下,赵兵按照围猎的模式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字雁行阵,就和早先无恤跟曹伯阳吹嘘的,这个冬天咱猎的不是野兽,而是猎诸侯、卿相,猎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