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之,出乎所有人的预料,开春时卫国没叛,入夏后也没有。直到齐国攻夷仪,濮阳那边依旧不见动静,只是在秋收后集结好了兵卒,举国之兵五百乘驻留濮阳,不知道意图何在。
所以到了九月中时,连赵无恤都不得不对卫侯的隐忍感到佩服了。
张孟谈在旁分析道:“虽然齐人日夜相攻,但夷仪毕竟是经营百年的坚城,至今外郭尤在。晋国援军还有些时日才能抵达,目前齐军主力只需面对中行氏少量邑兵骚扰。所以说,比起去年冒冒失失的和齐国盟会反晋而言,卫侯现在学聪明了不少,既然形势并不紧张,那他便可以等待最佳时机举旗。”
无恤有些牙疼:“这一拖延,既能让我西鲁不能贸然挑起战事,又能在最合适的时候给晋国范、邯郸援军拦腰一击,使他们无法增援夷仪。”
耳闻不如目见,经过此事后,无恤开始抛弃对卫侯这个男女通吃者的鄙视,重新把他当成一个重要敌人来考量。无怪乎,一年前和孔子在中都相见时,子路在侧,说起诸侯国君,孔子竟然认为卫侯在为政上是比较贤明的。
无恤表示不解,当时孔子说道:“卫侯天资聪睿,他年轻时,因为弥牟的智慧足治千乘之国,其信誉足以守土,于是爱而任之;又有名为林国者,见贤必进,是以卫侯之朝无游放之士,一并贤而尊之;又有名为庆足者,卫国有大事必起而治之,无事则退而容贤,灵公悦而敬之。大夫史苟因政见不合就离开了卫国,卫侯就赶紧跑到郊外去野宿了三天,还停止了娱乐,一定等史苟回来后才回宫。他能有这样的作为,誉之为贤,不亦可乎?”
齐豹、北宫喜之乱后,卫国竟然近二十年没有再遭内乱,中夏诸侯现在唯独宋、卫尊其君,这也是一个明证。
但无恤在听过卫人子贡一些叙述后,却觉得这话有所偏颇。
弥牟就是弥子瑕,他被重用可不止是因为有才,还因为是卫侯男宠的缘故,年老色衰就渐渐失宠,轮到公子朝受待见。那位林国举荐人才并不是没有代价的,被举荐之人得拿出一部分俸禄分给他。卫国也没有好到什么“朝无游放之士”的程度,子贡、子路就跑到国外讨生活了……
他怀疑是孔子年轻时离开鲁国,受过卫侯礼遇的缘故,所以选择性无视了一些东西。没办法,夫子性情就是这么好恶分明,他近来就对赵无恤公然组织西鲁大夫私盟有些生气。
阚止焦虑地说道:“无论如何,若再这么下去,吾等就会被北边的齐国东阿、平阴之师,卫国濮阳的五百乘兵卒,还有不知道何时会来袭的盗跖给夹在中间,反制得动弹不得。必须早日破局才行,否则,别说什么想在乱局中获取好处,说不定还会受损失。”
“无妨,东阿、平阴的齐人偏师谨慎起见,只想挡着吾等北上,从未敢越过边境半步,有羊舌司马在,可以无虞。”
“至于卫国……忍字头上一把刀,卫侯不动也好,他们的主力在濮阳,精力也被晋国范氏朝歌军,邯郸军吸引住了,正好让吾等解决一下大野泽的后顾之忧!”
……
过去一年里,赵无恤一直在精心编制对付盗跖的大网,招募了三四千流民,甄别后分散安置在领地内。但若不彻底将盗跖势力击垮,大多数人依然会团结在他身边。
可在打击盗跖的军事行动上,无恤却遇到了不少麻烦。
且不说他那刚成军的舟师敌不过盗跖手下从小在湖沼长大的湖寇,就说在大野泽的边缘地带,军队的力量也很难深入。
盗跖很聪明,他渐渐摸清了武卒作战的规律,线列方阵对上依然停留在“堂堂正正之战”的诸侯卿大夫军队时是占优势的。可对付神出鬼没,见利则聚合,不利则如鸟兽散的盗寇,一般只能冲散其主力,但围剿起小型部队,却占不了什么优势。
所以,群盗现在觉得,自己只要别深入内陆,进入骑兵的活动范围即可。去年开春后,盗跖的手下外出劫掠也好攻城也好,都乘吃水浅的长船,不离开能行船的水边。敌来则退,乘船到大泽另一头继续劫掠攻城,在半沼泽地带作战,武卒也奈何他们不得。
武卒内部的军吏们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模式,所以邑兵、亭卒也是以这种方式训练的。
所以夏天的时候,一支两百余人的亭卒追击群盗,就碰上盗跖亲自埋伏,他利用群盗如雨点般的投石索抛射打乱了亭卒的阵型,然后一拥而上摧毁之,等援军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。
那一次,共有百余亭卒死伤或被俘,是赵无恤势力在西鲁扎根后最大的一场败仗。
无恤当时极为震惊,痛定思痛后,也开始改良武卒的阵法。他和冉求集思广益,结合群盗特点和前世见闻,研究出了一种“剿匪专用阵型”,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。
“我自有主意。”
无恤将目光从卫国移向了地图东面:“吾等这半月来的调动,可不止是为了单纯防御,郓城那边可布置妥当了?”
“唯!子有遣人来报,说是万事俱备,只等柳下跖入瓮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