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甄邑用的卫制则是周制的延续,所以现在虽然甄和廪丘都是赵无恤的领邑,宗族所属上是赵氏,邦国上是鲁国领土,却有两套卫、齐的基层体制。
无论是统治的形式上还是实质上,这种“一国两制”的情况都不能长久!
“所以更改基层的政体,势在必行!现如今廪丘各氏族公议后全体同意,甄邑如今却想要固守旧制,与我为难不成?乌氏之迁才过去不久,二三子莫不是想步其后尘?”
此言一出,在座众人全都毛骨悚然起来,甄仲勋哑然,心中苦笑不已。
赵无恤前往鲁城前,把廪丘最不稳定的力量,也是最大的宗族乌氏用雷霆手段连根拔起,将他们的产业全部强行购买,把乌氏整个撵到了齐国,自此之后廪丘再无大族。甄仲勋这次被召到廪丘参加公议,感觉少了那一大家子后,街头巷尾都冷清了不少,这座城邑的中坚变成了在甄之战里被吓破胆的国人,所以才会那么快就同意更制。
甄仲勋已经顾不上骂廪丘人软弱了,现如今,邑寺门外站满了荷甲的武卒,公议要是说不出个结果来,就休想离开这座城邑归家,这是逼着他们表态啊!若是一个不同意,往小了说会被扣押在此,往大了说可能会被剥夺田亩房宅和店肆等产业,被赵大夫轰出甄邑,撵去卫境了。
“下臣们愿附大夫骥尾……”
看清形势的甄仲勋首先选择了服软,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,已经无兵无卒的氏族们全部妥协。
既然廪丘和甄邑在形式上都通过了新政的提案,赵无恤便迅速颁布了这次新政的总纲。
……
第二天,作为赵无恤新附之臣的冉求和公西赤在廪丘邑寺内,与众多小吏一起聆听了赵无恤激情昂扬的宣言:
“诗言:文王在上,於昭于天。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。”
冉求号称多才多艺,的诗书学的不错,知道这句话的大意是说,周文王禀受天命,昭示天下,周虽然是旧的邦国,但其使命在于革新。
“成汤盘铭上也刻着‘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’九字,所以革新从来不能停止。没有百年不变的制度,也没有万世不易的邦国,齐有管夷吾更制,晋有文公、悼公中兴,楚有孙叔敖变革。今日甄邑与廪丘脱离旧国,成为赵氏新邑,鲁国新土,旧制不可不革,新政不可不立。”
在前两个月孜孜不倦的立威、立信、足食后,两邑人心思定,对赵无恤政权的拥护程度越来越高,是时候将触须伸展到全境了。
宣言的最后是保证不会损害各氏族和国人的利益,反而会把获利固定下来,并将其政策化。
周围的众吏一阵欢呼和颂扬,而冉求和公西赤则面面相觑,感到有些新鲜。
一旦在外边抛头露面,年轻的公西赤总是穿着最好的衣服,他这会小声对冉求说道:“如果要说中都邑和这里最大的不同,那就是中都做什么都要讲复古,而这里则提倡维新,子有师兄,你怎么看?”
冉求先是默然,来到廪丘后,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让他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丝担心。
他的家族虽然号称周室诸侯冉国之后,但现如今已经衰败,只能算普通国人,他向孔子求学的目的很简单,那便是出仕,成为士大夫。
在中都期间,他没有什么具体的职务,有时候帮助孔子和子路处理政务,有时候则带着少量兵卒巡逻御寇,被赵无恤相中,算是他第一次得到为政的机会。
冉求并不太重视德的修养,娴熟六艺后,他的关注点在如何施政和军阵之事上,很少向孔子请教仁、义、礼、孝这方面的问题,所以孔子才说他“不知其仁”。
他虽然对孔子一些教学和思想不置可否,但却依然尊重老师。不过目前为止,冉求对赵无恤这种积极进取的改革态度却更加赞赏,他创建长矛兵阵,便是乐于革新的一种表现,这一点上,和赵无恤倒是不谋而合了。
更何况,更新体制,就意味着有新的职位出现,自己和子华也才有跻身高位的机会!
于是冉求对母家的表弟公西赤说道:“子华,夫子曾言,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,赵大夫已经是你我的主君,来到廪丘后又给予吾等很高的待遇。食有鱼肉,行有车马,服有纹饰,所以当尽心尽力,辅佐于大夫新政才行,在中都的那一套却不一定适用于这里,你我当以赵大夫的吩咐为准。”
话虽如此,但冉求还是很苦恼,虽然前些日子赵无恤在中都和孔子其乐融融,但他却敏感地觉察到,夫子和赵氏大夫之间,似乎有着潜在的巨大分歧。
“若是有一天,大夫和夫子因为理念有别而不和,我和子华应当何去何从?从师焉?从君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