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临终之言

吕万年坐在一节没有出轨的车厢里，他平静的坐在一张椅子上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。面前桌子上摆放着那瓶昂贵的洋酒，时不时的喝上一口。虽然味道或许不如意，不过吕万年依然是一脸惬意的样子。

看到我走进车厢，吕万年微微一笑，指着对面的座位，说道：“陪我坐一会，咱们爷俩多久没有这么坐在一起说话了？”

“从来没有这么坐在一起说话过……”我看了吕万年一眼，继续说道：“给你当徒弟的时候，天一亮我就要起来跳水、做饭。还要洗衣服，给二郎爷添香油。一直要忙到吃午饭，午饭之后还要背诵经文，接着就是忙活晚饭。哪有功夫陪你坐着闲聊？”

“好像还真是这样……”吕万年笑了一下之后，看了一眼车厢里面摆着的钟表。随后倒了杯酒给我，说道：“喝了，这酒很贵，算是我给你赔礼了。”

“你这么说话，我可不敢接……”我眼睛看着吕万年，脑海当中将小时候跟着他的点点滴滴都想了起来。相比较我那亲爹，他更像是我的父亲。虽然严厉，不过也没让我吃什么亏。现在回想起来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，似乎都有特别的用意。

见到我没有接过酒杯，吕万年自己将杯中酒喝了下去。随后长出了口气，自言自语的说道：“我就不明白好喝在哪了？哪赶得上沈家堡出的小烧。那些洋人真是没见识过好东西……”说话的时候，吕万年再次自斟自饮了一杯洋酒。

我看着他只喝贵的，不选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。这哪有一点随时就要离世的意思？估计是吴老二为了化解我心里对吕万年的疙瘩，故意顺着我这位师父说的瞎话。要是刚才我真喝了那杯酒，或许这时候吕万年已经顺坡下驴了。

喝光了杯中酒之后，吕万年的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。缓过来这口气之后，他从口袋里面掏出来张纸片，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，说道：“这是我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东西，包括蛤蟆嘴、倒九仙那些地方搬过去的物品。本来还想着亲自带着你过去看看，亲手交给你的。现在看起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。”

“你别那么说，这些东西都是你的。你要是不想要了，就传给吴道义。”我没伸手去接纸片，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进车厢的吴老二一眼，继续说道：“这两年我也攒了点家底，够我下半辈子活……”

“不够，你是要长生不老的，多少钱都不够……”吕万年摇了摇头，继续说道：“我不在了，就由吴道义教授你长生不老的法门。按着我们俩和你娘宫三小姐的计算，你就是我们这一族当中，第一个——真正一个长生不老的人。长生不老了，花费自然无穷无尽。我给你的再多也终有花完的那一天，你要学会自己经营，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再多，也不如你自己经营……对吧，老二？”

吴老二没有言语，走到了他的面前之后，抄起来面前的酒瓶，嘴对嘴的喝了大一口。还没等咽下去，便一口将酒水喷在了地上。随后对着吕万年说道：“你是怎么喝下去的？没多少时间了，就不能喝点正儿八经的酒吗？”

“你也知道我没有多长时间了，就不能合着我的心意来吗？”吕万年苦笑了一声之后，将剩下的半瓶酒挪到了自己身边，随后继续说道：“我在交代后事，沈炼长生不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。他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，没有道理不成功。”

“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他，都演算过多少遍了，应该没啥大问题。”吴老二说完之后，深深的吸了，犹豫了一下之后，继续说道：“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？说出来吧，能办的我和沈炼就替你办了。办不了的鬼节烧给你……”

“未了的心愿？你这么一说，我还真有个心愿……”吕万年微微一笑之后，继续说道：“我想回沈家堡看看，这么多年我也待过几百个地方。就属沈家堡的日子苦，可是这二年我做梦梦到最多的地方就是沈家堡的二郎庙。过年的时候，沈连城派人来送饺子，酸菜猪肉馅的，咬开里面一包油，我自己就能吃一盖帘……”

说到这里的时候，吕万年的七窍突然流出来了鲜血。他人好像瘫软了一样，从椅子上出溜了下去。

吴老二见状，急忙过来将他搀扶了起来。伸手在吕万年身上摸索起来，紧张的说道：“你炼的朱丹呢？哪去了——你都带在身上的，怎么找不到了……”

“朱丹救得了伤，救不了命……”吕万年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，随后又拍了拍吴老二脸颊，微笑着说道：“还有时间，我不会说死就死的……老二啊，当初你、我和宫三，还有一个魏连海。魏连海先走的，然后是宫三那个丫头。现在轮到我了……我走了，就剩下你了……你怎么办？”

吕万年说到最后的时候，吴老二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。他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，回头对着我说道：“你去找辆车，让你师父回沈家堡……”

吕万年真的不行了……我脑中一片空白，见到我站在原地发愣，吴老二大吼了一声：“去找车！”

我这才反应了过来，当下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车厢。正巧看到一辆卡车开了过来，正在往车上运送伤员。这时候我也顾不得许多了，直接冲了过去要安排汽车送吕万年去沈家堡。

好在刚才高级军官和政府官员都跟着另外一辆卡车走了，现在赵连丙的官衔最高，我找他说明情况之后，老赵留下了这辆卡车。那边罗四维听到吕万年不行了，也冲进了车厢。

片刻之后，吴老二抱着瘫软成一团的吕万年上了卡车，罗四维提着一口大皮箱子在后面跟随。等着我也一起上了车之后，卡车开始向着沈家堡的位置行驶了过去。

第三章 回到二郎庙

沈家堡距离皇姑屯并不远，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之后，卡车终于停在了二郎庙的大门口。

一路上吕万年越来越虚弱，从车上被吴老二抱下来的时候，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。都是吴道义在我这位师父的耳边说我们到哪了：“咱们刚刚过了二道坎……到大黑沟了……你在坚持坚持，前面就是他么的二郎庙了……”

此时的二郎庙已经有了两个新的当家道士，听到大门口嘈杂的声音，一个三十来岁的道士出来查看。看到了我们几个古怪的人，以为我们是来上香的香客。家里有了病人，病急乱投医求到二郎爷的门下了。

当下拿腔拿调的对着我们说道：“无量真君，各位施主请留步，小庙不受十方供奉，您们要是想要许愿还愿的话，还是到其他的庙宇看看……”

这是道士的切口，算准了我们这是要求拜二郎爷。先给了闭门羹，然后等着我们这几个人给钱，再放我们进去拜庙。没想到这次撞在了铁板上，被吴老二一脚踹翻。还没等他爬起来，我们几个人已经涌进了二郎庙当中。

里面还有个道士刚刚睡醒，光这个膀子披了件道袍从里屋走了出来。看到我们这几个人闯了进来，正想要说话的时候，罗四维从身上摸出来一把大洋，扔在了这道士的脸上。说道：“爷们儿几个包了二郎庙，你们俩出去凉快凉快。明天这个时候再回来，到时候再给一百大洋……”

这俩道士比起来当初的吕万年也好不了多少，见到一地的大洋之后，两个人慌乱的捡了起来。光着膀子的道士还想要再讹几块大洋，却被自己的同伴拉到了门外。见到了停在大门口的军用卡车之后，光膀子道士这才知道闯庙这几个人自己师兄弟惹不起，当下一溜小跑去了沈家堡报信去了。

这时候，吴老二已经将吕万年抱进了大殿。说道：“回来了……这里就是当初大殿的地方，现在重新翻修了……你自己摸摸看……”

“对啊，现在的二郎庙已经翻修了，不是之前的小庙了……”吕万年被放在了供桌上，被吴老二指引着摸了摸新的二郎和三清的塑像。随后他继续说道：“回来了……终于回来了……沈炼，当初的庙小，你就睡二郎爷的脚底下。你还记得吗……”

看着吕万年的样子，我已经彻底明白他真是大限将至了。当下也想起来当年做他徒弟那会的点点滴滴，虽然吕万年贪财加上对我严厉，不过私底下却把我当了儿子。有两年庙产的收成不好，加上沈连城去了外地催帐没有及时把钱送来。

我们师徒俩把庙里的粮食吃光了，吕万年半夜去偷了半斤小米回来。熬煮了稀粥都进了我的肚子，他宁可饿的半夜起来喝凉水，也不去分那少得可怜的稀粥。最后还是沈连城想起来我们爷俩，从外地赶回来送钱，我们师徒俩才算是度过了难关。

后来我知道了吕万年的底细之后，还想过他本事那么大，为什么不去大户‘运’点财务回来？而且蛤蟆嘴里面有的是金子，随便掰下来手指头大小的一块，也够我们师徒俩活好几年的。

现在似乎明白了吕万年的用意，他还是不想让我太早接触到有关长生不老的事情。

想到吕万年大限将至，我深深的吸了口气，说道：“记的，那时候你以为我睡着了，大半夜的摸黑在数钱。钱都藏在二郎爷的脚底下了……我陪你再住几年，你还把钱藏在塑像下面，就当我不知道……”

吕万年哈哈大笑了起来，只是笑到了后面他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。咳了半晌之后，张嘴一口血猛的喷在了二郎爷的塑像脸上，随后身子倒着向后摔了下来。吴老二一直都在旁边护着，当下手疾眼快的在吕万年摔下来之前，稳稳的接住了他。

这口血喷出来之后，吕万年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，他对着吴老二说道：“我好多了，这口血瘀在了胸口半年多……平时一喘气胸口就疼。因祸得福了啊……”

说话的时候，吴老二搀扶着吕万年坐在了太师椅上，说道：“你先坐着缓缓，我想办法送你回秘境。要先把你冻起来……”

“别瞎折腾了，那样的话我回来干什么……”吕万年冲着吴老二笑了一下之后，继续说道：“我先下去找宫三，然后我们一起等你。当年她亲口和我说的……下辈子要真正做我们的妹妹……”

这时候，罗四维看到炉火上做着开水壶，当下给吕万年倒了一杯水，说道：“大爷，您先喝口水压压咳嗽。我到外面去，有什么事情喊一嗓子我就回来了……”

罗老四这是看出来吕万年要吩咐遗言了，他继续留在当场不合适。当下也没等吴老二明说，罗四维自己提出来离开这里。当下他提着大皮箱子，走出了大殿这里。

看到罗四维离开之后，我开口对着吕万年说道：“这都是拜赵年所赐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。后半辈子我就一件事了……”

“这事我管不了，随你们吧……”吕万年有些艰难的看了一眼自己手表上面的时间，随后继续对着我说道：“有句话……是你娘宫三小姐二十年前拜托我带的一句话……沈炼，不管什么时候，都要相信你爹。他才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