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回段南山冒着风雪出去,完全是因为方琳随口提了句,天太冷,要是炖上一锅野兔肉,一家人围着火炉吃吃喝喝挺热闹。
眼瞅着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,天色也暗了下来,段南山还未回来,方琳心里头忍不住有些气恼,自言自语道,“也没看是什么时辰了,平白的让人担心,吃个兔肉什么时候不行,雪这么大,也不怕冻着了自己。”虽然句句都是埋怨之语,可任谁都能听出那话中的关切之意。
而此时的段南山,倒不是没在家,而是在方丽的院子里。
段衍之的案子查了个清楚明白,这梧桐巷的宅子自然也归到段南山名下,沈家两房住了数月便自置房屋搬了出去,偌大的宅子,段南山一家三口住着未免太过于冷清,于是便好说歹说,劝了方丽一家留了下来。
“钰哥儿,快去看看皓哥儿他爹弄好了没?”方丽冲屋外头正在堆雪人的儿子喊了声。
赵钰穿着件大毛衣裳,站在雪地里也不觉得冷,闻言仰起头,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,“我都闻见香味啦,肯定是好了,我现在去看看。”
厨房里肉香四溢,烧火、蒸煮、撒调料全都是段南山一个人,只见他动作飞快,却不慌不忙,赵钰趴在门框上,抿了抿嘴,朗声道,“姨丈姨丈,香!”
段南山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,“等会儿你去叫你姨母过来,咱们给她个惊喜好不好?”
毕竟年岁还小,钰哥儿并不能准确理解惊喜的意思,但却知道是件让人开心的事,用力点了点头,“我知道,我还给姨母堆了个雪人呢,白白胖胖可好看了。”说罢这话,他指了指窗外头。
兔肉已经下了锅,只等着熟了便能吃,段南山闻言走到窗边,掀起窗户往外看,一眼就瞧见了伫立在外头四不像的大雪球。
他给灶下添了把火,确保能烧到兔肉焖熟,这才对钰哥儿道,“你去你爹那儿借把铲子来,姨丈跟你一起堆雪人。”
山里头天气冷,往往山下的雪化了,山上还厚厚一层,大多数时候,他们都在为生计发愁,但也有几次,因为猎到了可以吃一个月的食物,不用再外出打猎,段南山就同李叔家的几个孩子堆雪人玩。
红鼻子,黑眼睛,再插上一根枯树枝,倒也像模像样的,钰哥儿拍手称赞,方丽在里头喊,“姐夫,我看锅里的肉差不多了,要不先在去把姐和皓哥儿叫过来吧。”
段南山抖了抖钰哥儿身上的雪花,将他抱到屋里头,叮嘱道,“你去叫你姨母,路上小心些,别滑到了,知道吗?”
钰哥儿笑着挺了挺胸,一副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的模样。
方琳看到赵钰着实吃了一惊,“钰哥儿,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,外头正下着雪呢,也不怕冻着,快进来,在姨母这儿烤烤火。”
赵钰摇了摇头,一本正经道,“姨母,我娘请你和皓哥儿过去,说是有事相商。”
“怎么念了两天书,跟你小表舅一样,学成了个小大人。”方琳调侃了他一句,钰哥儿是个没定性的,起初见着南山打猎非要跟着学,三五天下来吃不了那苦,后来又跟着沈耀祖念了几天书,三字经倒也能背下一大半,可又推说太闷了,方丽倒也没那望子成龙的心思,说是孩子小,随他去。倒是方琳,偶尔拿这个打趣钰哥儿,看他那跳脚的可爱小模样。
可没成想小家伙儿这次竟然没生气,反而催促她,“姨母姨母,你快些走啊,我娘还等着呢。”快点去就能吃到香喷喷的兔肉啦,想到那一大锅肉,钰哥儿咽了咽口水。
方琳心中好奇,搁下手中的活计,笑道,“那你等着,我叫你表弟出来。”
在里间玩耍的皓哥儿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声音,迈着小短腿正往外走呢,方琳见状将他抱了起来,另一只手牵住赵钰,“走吧。”
大抵是肉香味太浓,方琳刚一进院子就闻见了,她笑着道,“莫不是你娘做了好吃的叫我来尝,有了好东西想着我,也不枉姨母这么疼你。”
“才不是我娘做的呢。”赵钰撇撇嘴,娘亲肚子里有了小妹妹,见不得荤腥之物,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吃过肉了。
方琳闻言一愣,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向厨房看去,果不其然,那漫天飞雪的屋檐下,高大俊朗的男人眉眼含笑,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。
“你怎么……”方琳心里有些暖,又觉得有些怪异,抱着儿子边往他身边走边道:“不是说在咱们院子里做吗?丽姐儿有了身孕,闻不得这些。”
段南山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,伸手从她怀里接过皓哥儿,“你忘了,今儿是你的生辰,饭菜都备好了,去屋里头吧。”说罢还怕她担心,解释了两句,“我问过丽姐儿,她如今害喜的情形没那么严重了,今天的菜都做的清淡,还特意给她备了酸笋子。”
方琳几乎从未过过生辰,在庄户人家,除非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,基本上没有出嫁的女人在夫家过生辰,再者,这几年她日子过得舒坦,根本没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,这回段南山弄得这一出,着实让她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喜。
屋子里的桌上摆满了菜,没有什么山珍海味,都是些家常菜,可样样都是方琳爱吃的,桌子最正中还摆着个小火炉,上头架着个锅,里头是一家炖熟了的兔肉,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。
成亲数载,段南山依旧对她爱护如昔,方琳眼角微酸,笑了笑道,“你这莫不是在提醒我又老了一岁?”
“老多少岁也不怕,不是有句话叫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吗?我觉得说的挺好。”段南山完全没有说情话的自觉,一手抱着儿子,一手给她夹菜,“尝尝吧,今天的菜全是我做的,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。”
怎么会不合口味,他们朝夕相对,几乎只要一个眼神,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。
方琳却未多说什么,只是慎重点头道,“好。”他的心意,她记在心上,如珠如宝,爱之惜之。
屋外的雪仍旧纷纷扬扬,屋里头欢声笑语不断,院外头的红鼻子黑眼睛的雪人弯着嘴角,似乎满目都是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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