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时候就听到整层塔内都响起了大小不一的嚎叫声,犹如恶鬼的厉嚎,震得萧怀素都不禁打了个颤,便见囚室内跌跌撞撞地晃过来一个人影,发丝覆面看不清样貌,只是凑过来的脸上黑乎乎的一团,嘴里好似还叼着只露着半腿的蟑螂。
萧怀素一看便觉得恶心,胃酸直往上冒,却硬是拿帕子捂住了,只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那小吏,“这真的是高邑县主?”
“千真万确,小的怎敢欺骗郡主?!”
小吏连连拍着胸脯保证道:“县主被送来时就关在这一间的,没有特别的事绝对不会更换囚室,这确实是县主无疑。”
小吏话音一落,萧怀秀已经哭喊着扑了上去,想要将手探进去,却被小吏一把给阻止了,“萧小姐莫要这样做,当心县主会咬你的!”
萧怀秀吓得瑟索了一下,却还是收回了手来,两只眼睛都哭成了桃瓣一般,只不信地摇头,“母亲,您真的不认识我了?我是怀秀啊,我是怀秀……”
高邑县主这才抬起了头来,脑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,但眼神依旧有些茫然,突然,她瞧见了萧怀秀身后不远处的萧怀素,瞳孔却是猛地一缩,厉声喝骂道:“杜伯姝,你也来笑话我,你也敢来笑话我?!”说罢一口吐掉了嘴里的半截蟑螂,欺身上前道:“你做人时我都不怕,现在变成鬼了我也一样弄死你,弄死你!”说着便将手伸出了窗框那里,张牙舞爪地向萧怀素抓去。
萧怀秀惊叫一声,赶忙向后退开两步,却还是被高邑县主的长指甲划伤了脖子,只捂着伤口,一脸的不可置信。
萧怀素本就在萧怀秀身后,见着她退后,自然也就退了两步,任凭高邑县主怎么往外抓都碰不到她分毫。
不过高邑县主如今这份模样也算是凄惨至极,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吧?
从高高在上的县主到如今疯疯颠颠的阶下囚,萧怀素想着想着不禁摇了摇头,这便是一报还一报。
“三姐,我母亲怎么会……”
萧怀秀一脸的伤心欲绝,她一心想要见的母亲怎么会变成了这般模样,人不人鬼不鬼的,连她都不认识了,还在那里胡言乱语……
想到这里,萧怀秀不禁有些心虚地看了萧怀素一眼,若是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,难不成真是她的母亲害死了萧怀素的母亲?
一时之间萧怀秀心里浮上了百般滋味,那么她从前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?
那些对萧怀素莫明其妙的恨与怨……明明该被人憎恨和厌恶的人应该是她啊!
“好了,人也见过了,咱们走吧!”
萧怀素抿了抿唇在心里叹了一声,又轻轻拍了拍萧怀秀的肩膀,她能有的安慰只限于此,此刻对着萧怀秀她甚至说不出更加温情的话语,特别一旁还有个不停叫嚣着有如疯魔了一般的高邑县主。
“咱们……就这样走了?”
萧怀秀嗫嗫了两声,又转头看了那在囚室内仍然难掩凶像与厉色的女子,实在不敢相信那是她的母亲,赶忙回过了头来闭眼不看。
“怎么,难道你还想留下来陪她?”
萧怀素唇角一翘,萧怀秀立马摇了摇头,迟疑道:“三姐,你能不能借我两锭银子?”说罢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,又拿一双小鹿班比的眼神看向萧怀素。
从前在家里萧怀秀哪里愁过钱花,可上京城时她却分文未带,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还在萧家放着,她眼下当真是连使的银子都没有,只能用首饰打赏。
萧怀秀对着石毅点了点头,石毅便如同变戏法一般地又摸出了两锭银子递给了萧怀秀,萧怀秀道了声谢,转头就塞进了小吏的怀里,“劳烦你好好照顾我母亲,千万……千万不要冷着饿着她了……”言罢已经哽咽了起来,更不敢再看那囚室里的人,只包着一眶热泪沿着石梯往塔下跑了去。
萧怀素一个眼色过去,石娟赶忙跟了上去,只留下石毅守在萧怀素身旁。
小吏捧着手里两锭沉甸甸的银子,想要收下,又不得不看了看萧怀素的脸色,讪笑道:“这萧小姐非要给,郡主您看……”
“你收下吧,今后对县主……”萧怀素摆了摆手,想要说什么关照的话又实在说不出来,便改口道:“尽本分就行。”
小吏连声应是,这才喜笑颜开地将银锭子给妥当收好。
萧怀素言罢又看了一眼已经停止吼叫的高邑县主,只见她目光痴傻,满脸的脏污,只依稀能见着从前的几分模样,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,看来这辈子高邑县主也算是毁了。
若是杜伯姝在天之灵真的能够看到,是不是也觉得高邑县主这样活着比死来得好,至少她要活着承受这样的惩罚,一直到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天,是不是比死还要更惨?
在进入宗人塔之前,萧怀素已经有过各种设想,她以为看到高邑县主凄惨的模样心里会觉得快意,其实不然。
她甚至忽略了高邑县主,只留意到了萧怀秀的痛苦与心伤。
萧怀素迈着沉重的脚步步下了石阶,也许这次是她做错了,她不该带一个孩子来见证她母亲这般落魄而凄惨的一面,这对萧怀秀的影响和打击一定不小。
可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,她也没有能力让时光倒流,再回到这一幕没有发生之前,日子还要继续,也只能顺其自然了。
☆、第【197】章 偶遇
萧怀素原本以为出了塔后会见到一张泪流满面的可怜小脸,却发现萧怀秀已经情绪镇定地站在树下等着她,不由给了石娟一个问询的眼神。
石娟则是轻轻地对萧怀素摇了摇头,她也以为萧怀秀会痛哭一场,却没想到她还恢复得很快,根本不用人劝,只哭了小半会儿功夫便自己收了泪。
“三姐!”
见着萧怀素出了宗人塔,萧怀秀这才走了过来,红红的眼眶看得出来是哭过的,只是情绪已经恢复到了正常,“咱们能走了吗?”
“走吧!”
萧怀素点了点头,一边走一边与萧怀秀说着话,“如今你母亲也见着了,可有什么打算没有?”
不知道为什么,到了这个时候,萧怀素反而不急着要萧怀秀走了,受到这样大的打击,这个小姑娘理应有一段时间来缓冲,而她也不是那般无情之人。
“没有。”
萧怀秀摇了摇头,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出神,片刻后才抬头道:“三姐是不是想我回兰陵?”
她不傻,特别是在屡经挫折之后大条的神经也变得敏感而纤细了起来,她能感觉得出萧怀素并不喜欢她,当初接纳她住在宁家也很无奈,如今又帮她达成了探母的愿望,怎么说都是仁至义尽了。
萧怀素脚步一顿,沉默了片刻后才点头道:“起初是想你回去的,但如今看你自己的意思,想留想走我都不拦着了。”想了想又道:“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,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帮着外祖母管着家事,如今你母亲不在身边,你也不能事事荒废了,该学什么学起来,今后嫁了人也好相夫教子,稳重持家!”
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般中肯而真实的言语,萧怀秀的眼泪又在眶里打了打转,只有些怯怯地上前拉了萧怀素的衣袖道:“三姐,我想与你在一起……”又吸了吸鼻子,强忍着泪意,“若是回兰陵,那里又有童姨娘与宝哥儿,父亲定是只疼弟弟的,哪里会管我?”
倒是个明白的。
萧怀素几不可见地牵了牵唇角,经历了那样的变故,萧逸海虽说省事了些,但恐怕女儿家的事情他再想管也有些顾及不到的时候,再说童清莲还有自己的打算,她又怎么会为前头的嫡女费尽心思?